“你是缺吃的还是少喝的，我辛辛苦苦在外挣钱，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居然去偷……”一声中年男性的怒吼打破了看守所的宁静，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。

“挣钱！挣钱！你们只知道挣钱！从小到大你们管过我吗？我被别人欺负时你们又在哪里……”一个稚嫩的啜泣声毫不示弱的回应。

小艾是我办理的一起盗窃案的犯罪嫌疑人，只有17岁，原本正是上学读书的最佳年龄。别看他年龄不大，却已经是偷盗老手了。在从关中回陕南老家实施盗窃的过程中，他与另外3个同伙差不多走一路、偷一路。短短1个多月内，他们用液压焊剪断钢筋，先后潜入9户人家，偷窃将近3万多元。或许是长期混迹社会的缘故，他的言谈举止过早刻上了与年龄不相称的老道。看着眼前这位成熟的“小大人”，谁能想到他也曾是一位品学兼优、老师亲朋眼中的好孩子。只是，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、迟迟落实不了的本地户口、来自同学的歧视和嘲笑、长期缺失的关爱和温暖……这一切，让这个无处安放的幼小心灵在网络的虚拟世界找到了安慰。初中还未读完，他就出去闯社会了。由于缺乏一技之长，晃荡了几年生活毫无起色，自己倒被五光十色的社会深深吸引。囊中羞涩的困扰，刺激的他愿意为了钱而践踏一切社会规则……

由于小艾是未成年人，我们在讯问之前就通知了他的父亲。看守所里，原先还能勉强控制情绪的父亲，在法定代理人权利义务告知书上签字时却有了异样。泪水如泉涌般滑落到布满老茧的手上，又打湿了法律文书。突然间，他冲着铁栅栏里面的小艾吼了起来，于是发生了开头的一幕。

听到小艾对父亲的诘问，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勇气，我冲他厉声说道：“留守孩子多了去了，不见得个个去偷呀，自己错了就是错了，你倒把责任往父母身上推，他们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你。”泣不成声的小艾，终于失声痛哭。这一刻，我才发现他作为孩子应有的童真，尚没有被彻底洗净。

我又转身对小艾父亲说：“赚钱养家固然重要，但是孩子的前程耽搁了，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那可怜的父亲也瞬间嚎啕起来。看着他佝偻的身体，颤抖的犹如风雨当中的树叶，我的内心犹如打翻了调味瓶，五味杂陈。

设身处地的想，倘若我们置身于他的境况，又该作何选择呢？都说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天底下最无私的感情。诚然，谁不想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？谁不想给孩子最好的成长环境？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上体体面面的生活？若非生活所迫，谁又愿意背井离乡、与孩子天各一方，忍受无尽的思念与孤独呢……或许，这不仅仅是小艾和他父母的悲哀，这是千千万万个类似小艾这样的家庭的无奈和辛酸。他们并非不知道糖果是甜的，只是对他们而言，那糖果离得太远……

讯问结束后要离开了，小艾扑通一声在父亲面前长跪不起。父亲急忙扑上去抱住了他，又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。看着他们父子，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怜悯，真希望小艾的人生能够从此真正回归正轨。

近年来，随着修改后的刑事诉讼法对未成年人保护力度的加大，各地检察机关设立了独立机构、配备了专业人员、各种办理未成年人案件的创新和人文举措不时见诸报端，这固然值得肯定。但是，在经济化浪潮的侵袭下，农民原子化、农村空心化的状态日益加剧，留守儿童的人数呈几何倍数增长，如何帮助小艾这样的留守少年回归社会，如何为小艾们这样的家庭提供事前帮教，引导他们改变固有认知和行为习惯，重塑生活，这才是长期而艰巨的任务。从这个角度而言，对于司法工作者来说，未成年人工作尚任重而道远……